時間過得真快，我到非洲已經五個月了，加上役期縮減，換句話說，我待在非洲的日子已經過了將近 50% 。想一想真的很可怕，去年在成功嶺接受基礎軍事訓練，每天早上起床就被操，操完吃早餐，吃完後再被操，操完就等吃午餐，就這樣子，操完等吃飯，吃完等被操，每天就在等睡覺，短短一個月的時間，過起來卻好像有一年那麼久；現在的生活也很規律，早上就到醫院上班，下午做做團務工作，晚上沒其他事的話就是自己的時間，醫院工作沒之前在台灣實習時忙碌，至少不用值班，真要說起來，在這裡的醫院上班跟台灣比起來簡直是天堂，只是這樣子過著過著，一點也感覺不出來已經過了五個月，回想起在中正機場搭飛機離開台灣，就好像是昨天才剛發生的事一樣。
仔細思考了一下，出國前立定的目標，我到底達成了多少？當時希望自己和家人都可以平平安安，目前沒生什麼大病，只是常拉肚子，拉肚子也好，因為每次狂拉之後總會瘦個幾公斤，只是不拉之後肥肉還會再跑回來就是了；法文好像有比在台灣進步一點，和黑人溝通大概可以聽懂 80% ，另外 20% 不用聽也可以猜出意思，不過真要和黑人聊天聊得很開心，還有點難度，倒是當地土話摩西語學了幾句，有點出乎我意料之外；本來以為可以和這裡的日本志工練習日文，沒想到舊的志工剛走，新的志工才到，沒什麼機會說日文，退步了不少。想來想去，我還沒看清楚非洲呢！
看清楚非洲了嗎？
這兩天到了團部的書櫃翻了幾本書出來看，想多了解一下我已經待了五個月的這個地方。剛開始是翻出一些旅遊書，後來則翻到幾本舊的國家地理雜誌，仔細看過之後，心裡有點感觸。我先列出一些和布吉納法索相關的數據（國家地理雜誌中文版2005年9月號）：
1. 非洲25歲以下的人口比例：71%
2. 務農維生的人口比例：66%
3. 有50%的非洲人每日收入不到1美元
4. 國際貨幣基金及世界銀行列出全球共有38個負債累累的貧窮國家，非洲佔了32個
5. 撒哈拉沙漠以南國家的槍械數目：3000萬枝
6. 嬰兒死亡率（出生到一歲）：撒哈拉以南國家，每1000人有102人。
7. 平均預期壽命：撒哈拉以南國家為46歲
8. 最常見死因：愛滋病
9. 識字率（15歲以上人口）：60%
10. 識字率最低國家：布吉納法索，識字率12.8%
超高的嬰兒死亡率
裡面比較讓我感興趣的是識字率和嬰兒死亡率。我到這裡五個月，只覺得這裡的人識字率很低，卻不知道原來低到只有 12.8% ， 10 個人裡有將近 9 個人不識字，這也難怪到診間看病的病人，有一半以上都需要我們的祕書幫他們在健康手冊上寫名字，因為病人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布吉納法索的嬰兒死亡率我覺得絕對不只 102/1000 ，我記得我們工作的友誼醫院婦產科上個月的嬰兒死亡率就比這個高了，更不要說絕大部分的布吉納人都是在村莊的衛生站裡生產，友誼醫院還有幾個婦產科醫師，每個村莊的衛生站只有兩三名護士呢！
非洲人是我們的祖先？
非洲是地球上最古老的大陸，大約 700 萬年前，猿和原始人的演化就是在非洲分道揚鑣的。之後非洲一直是唯一有人類祖先居住的大陸，一直到了 200 萬年前，非洲的直立人才向歐亞擴散，接下來的 150 萬年，這三大洲的人族各自演化：歐洲的變成尼安德塔人，亞洲的還是直立人，非洲的變成了智人。在大約 10 萬年至 5 萬年前，非洲智人的遷徙終結或取代了尼安德塔人及亞洲的直立人，成為全球的優勢人種。（此段節錄自國家地理雜誌中文版 2005 年 9 月號）
這樣子看起來，非洲人不僅是人類的祖先，他根本就贏過其他人種贏在起跑點上了！可是現在的非洲給了我們什麼印象？「貧窮」？「戰亂」？「愛滋病」？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國家地理雜誌給了許多解釋，像是因為非洲呈南北走向，緯度和氣候的差異太大，造成作物和牲畜擴散不易，人類也是一樣，不同的緯度氣候，就必須適應不同的生活方式，不同的疾病。另一個解釋個人覺得蠻有趣的，因為非洲的動物都不易被馴服，非洲的原生動物裡，只有珠雞、驢、和一種牛，人類有辦法馴服，其他都已經被證明無法被人類馴服；要是當初非洲大軍吃著圈養的長頸鹿肉，率領著一波波騎著大犀牛的騎兵橫掃歐洲，蹂躪那些吃羊肉、騎著瘦馬的對手，那歷史大概就得改寫了。
我對非洲人的看法是……
上面是國家地理雜誌的解釋，而我的觀察，非洲人是個樂天、自尊心高、做任何事都很直觀的人種。
非洲人真的很樂天，樂天到令我覺得不可思議，為什麼這麼貧窮的國家，人民卻可以生活得這麼快樂？之前的文章提過，這裡有數不清的小酒吧，每到週末假日的晚上，就會擠滿了喝汽水看電視的人，大家坐在酒吧裡聊天說笑。我第一次看到的時候就非常不能理解，以台灣人的想法，連飯都吃不飽了，為什麼還花錢喝汽水？更何況一杯汽水的價錢，足以吃一餐（而且對我來說可以吃得很飽，吃到肚子快炸開來）；在台灣，一客排骨飯大概要 70 塊，要我花 70 塊買一杯汽水來喝，這我可辦不到。越想就越令我疑惑，即使每個人都很貧窮，每個人都還是可以很開心的聊天，見面時還是可以很開心的問好。今天一個開刀房的外科助手跟我說，他九月的時候年休，他準備和他老婆去法國玩兩個星期，當時我心裡就在想，他們薪水每個月算起來才幾千塊台幣，月薪上萬的已經算是高薪了，要買機票去法國，算一算大概也要花上一年的積蓄吧，這對愛錢的台灣人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的！這裡的政府規定每個人每年有一個月的年休，如果是個家境普通的台灣人，大概會放棄年休，選擇加班賺錢，這裡的人不但不這樣想，有的還會花光積蓄只為了旅行。
大使館有個資訊顧問，負責幫忙當地政府架設網路。有一次他來我們團部作客，和我們聊起來，他說這裡的黑人自尊心真的很高，有時候他看到黑人架網路哪裡做錯了，他就會直接指出，要求黑人修正。有的黑人會對他說：「這裡不是台灣，你不能以台灣的標準來要求我們！我們有我們做事的方法。」顧問聽了就很火，反問他：「要是你要用你們的方法做事，那你要我來做什麼？你們不是要我來幫你們架設網路、提高你們的資訊水準嗎？」
也就是因為如此，我們在這裡做的任何事都不冠上「援助」，而是用「合作」來代替。我們醫療團做的是「醫療合作計畫」，技術團做的是「農耕合作計畫」，大使館還有「資訊合作計畫」。
黑人也是個做任何事都非常直觀的種族，怎麼說呢？他們做任何事只要遇到困難，就會想辦法逃避，很少想辦法解決。像我在開刀房工作，看到角落裡堆了幾台看起來還很新的機器，聽說幾年來都沒有人去碰，因為壞掉了。新的日本志工是醫療工程專長的，他看了之後，有很多機器只是因為接觸不良，換條線，不消十分鐘就修好了，可是就是不會有人去研究它為什麼壞掉，而是丟在角落不去用它。開刀房還有一張壞掉的桌子，有個邊上的螺絲不見了，所以用起來都會斜一邊，他們倒是用得很開心，反正至少還能用嘛！只是這麼久下來，也不見有哪個人想辦法去把那個邊固定住，只要拿個螺絲，或是一小塊木板固定好，這張桌子就會跟全新的一樣了。
上星期團部養的兔子生了三隻小兔子，我想為他們再蓋一個更大的新家，打算用磚塊和鐵絲網砌起來。於是我叫團部的一個員工先在地上挖洞，準備打地基，後來他挖了一個早上都還沒挖好，我問他為什麼？他說因為他挖到一個地方，下面有很硬的石頭，挖不下去，所以他還在想該怎麼辦？我就問他：「你有真的去挖看看嗎？真的挖不下去嗎？」後來我就拿了個圓鍬，去挖他說的那塊很硬、挖不下去的地方，後來我發現的確比較不好挖，可是我也只花了五分鐘就把它給挖穿了，更何況我是個又矮又胖全身肥肉的台灣人，如果是他們又高又壯全身肌肉每天習慣作粗活的黑人來挖，搞不好不用三分鐘就挖好了，可是他們卻寧願花整個早上，坐在那裡想該怎麼挖才好。
我們向非洲學習？非洲向我們學習？
說到這邊，我猜大概有的人會說：「他們就是這樣，所以才會這麼窮，才會一直被別的國家欺負。」我覺得，上面說的那些看起來似乎是他們的缺點，可是換個角度想，這也是種優點啊！台灣人賺了這麼多錢，好像每個人出生就是為了賺錢似的，一直賺到進棺材的前一刻，還是賺不夠，但是，這樣的生活快樂嗎？你滿意現在的生活嗎？
當然，今天想聊的話題不是台灣人，而是非洲。我覺得非洲人會這麼的「貧窮」、充滿著「戰亂」和「愛滋病」，先進國家還是得負一大部分的責任。近年來因為中東狀況不穩定，許多石油公司轉而開發非洲的石油，許多非洲國家原先以為開發石油會賺進大把鈔票，改善人民的生活，但是真的是這樣子嗎？許多國家開始開採石油之後，人民生活得更貧窮、更困苦，大把的鈔票讓石油公司和政客賺走，卻在自己家鄉的土地上留下了種種難以恢復的汙染。
我在國家地理雜誌上看到一張照片，看完後久久心情難以平復。那張照片是非洲某個國家的魚市場，魚販子手裡高高舉著一副魚骨頭叫賣，旁邊圍著手裡拿著鈔票準備搶購的民眾。第一眼看到的時候會覺得很奇怪，那副魚骨頭，只剩下頭和尾鰭的地方還有些沒被剔除的肉，根本就不能算是條魚啊，買回家要做什麼？難道是拿來燉海鮮高湯嗎？
後來看了文字解釋才知道，先進國家的人民吃昂貴的大魚，貧窮落後的國家吃便宜的小魚。但是因為科技越來越發達，人類幾乎沒有什麼捕不到的魚，大海裡的魚越捕越少，漁網的網眼就越來越小，很多先進國家的漁船為了增加漁獲量，漁網一撒下去，大魚小魚全撈起來，只挑大魚運到先進國家去賣，小魚就丟掉，任牠發臭發爛。貧窮落後國家的人民連吃小魚的機會都沒有，只好撿先進國家做魚排做剩的魚骨頭來賣，魚頭、尾鰭、和骨頭上沒剔乾淨的魚肉，就是他們生活中唯一的蛋白質來源！
再者，非洲的野生動物和黑人和平共存了上千年，共同在非洲大陸這個生態系裡生活，也不見有哪種動物的生活圈受到威脅；但是在先進國家進入了非洲大陸之後，區區數百年，不僅野生動物的數量越來越少，還有多種動物瀕臨絕種。尤其目前全世界正興起一股「環保潮」，到底是黑人該向白人學習，還是白人該向黑人學習？
最後，我以國家地理雜誌裡的兩段話當做這篇文章的結尾。
「非洲的野生動物存活至今，關鍵並不在於這裡沒有人類；相反的，人類一直都在，就在我們適應與動物共同生活的同時，動物也在適應我們的存在，因為人類本身就是非洲的物種。」
「當我們在人類的需求與野地的需求之間求取平衡時，非洲可以成為全世界的典範！」
2007/6/14 23:50
延伸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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